陸南方很快就回過神來,一副沒事人的樣子,倒是楚哲瑞仍看著她發楞。

 

 

  這種情況出現得越來越頻繁,頻繁到連助理小管都發現了,私下捉狹著問了楚哲瑞,是不是喜歡陸南方了?

 

 

  楚哲瑞當時沒有回答他,只是敲了一下他的頭,叫他回去工作。

 

 

  答案呢……連楚哲瑞自己也不太清楚。

 

 

  這就是喜歡嗎?如果說這個人總是佔據在自己的腦海中,三不五時就會想到她,而光只是看著她,就能感到一陣心跳和美好,這就是喜歡了嗎?就是愛情了嗎?

 

 

  過去的他對於琵亞諾,也有一樣的感覺,而在那長長的一段年少時光裡,他毫不猶豫可以肯定,那就是愛情。他知道他喜歡琵亞諾的善良、溫柔、機智及強悍,他喜歡琵亞諾鬧小脾氣時嘟嘴的樣子,他喜歡琵亞諾護著小菁不惜跟好幾個大男人大打出手的樣子,他也喜歡琵亞諾天真的對著他喊「哲瑞哥」的樣子。即使沒有名分,琵亞諾也一直都不知道他喜歡她,知道她的秘密,就那麼守護著她,為她犧牲,他也甘之如飴。

 

 

  但面對陸南方,楚哲瑞倒是有點困惑。她身上縈繞著太多謎團,無論是大學時那一場家變後她的轉變,這些年來讓她轉換工作跑道的原因,甚至是再見面時她的行為,以及後來身受刀傷,流落街頭的處境,她都一聲不吭。他其實隱約知道一些事情的,例如她的家變……

 

 

  陸南方的家庭,本來是很和樂的,父親是商人,母親是家庭主婦。她有一個弟弟,雖然不像她在學業成績上那麼的優秀,也是很肯苦幹實作的老實年輕人,就讀高職的時候就學了一手電工的技能,幾次學校實驗室裡的儀器故障,臨時找不到人修理,她弟弟來找她,順手就修好了。

 

 

  但那次家變,則揭開了她和樂家庭下的假象。

 

 

  原來,陸家父親在陸南方上了大學一年級時經商失敗,欠了一筆為數不小的債務,一開始還很努力的償債,後來卻因為拉不下臉及一連串的小失敗,整個人變得暴躁易怒,也染上了酗酒的惡習,酒至酣處更會對家人動手動腳。一年半載過後,彷彿食髓知味,她父親不僅在酒後對家人動粗,神智清醒時也常對家人暴力相向。

 

 

  她母親始終抱著一絲希望,認為只要家庭經濟好轉了,她父親就能重新振作起來,於是一直隱忍著,並到處兼職打工,一肩扛起負債及家庭重擔。

 

 

  然而,就在某天,她父親以母親長時間在外打拼為由,認為她母親有外遇,起了殺意。詳情如何,旁人不得而知,只從新聞報導得知,她父親因為殺人未遂罪入獄,從此再沒人見過她的母親和弟弟。

 

 

  陸南方在風波過後,依舊正常回學校上課,看上去也沒什麼特別不一樣的,成績仍然很好,只是沉默寡言了一些。知道發生了這種事,同學們也沒人多嘴去提起她的家事,互相就表持著一種表面的和平。

 

 

  只是,她同班同學私下流傳著一個消息,說她變得不一樣了。

 

 

  至於是什麼樣的不一樣,那時候的他一心向學,心裡還住著個琵亞諾,自然也沒去注意到這些事情的後續,就畢業出來執業了。

 

 

  對於陸南方,他喜歡她的外型,喜歡她善解人意又與他心意相通的一面,喜歡她見義勇為而奮不顧身,但仔細想想,好像少了些什麼?

 

 

  這個「什麼」,他現在還不明白,但隱隱覺得好像很重要。

 

 

  「哲!瑞!老!闆!」

 

 

  直到胸口中了一拳,楚哲瑞才回過神來,眼前的陸南方正拿著剪刀對他揮舞。「我剛剛講的話,你有沒有聽到啊?」

 

 

  「啊,抱歉抱歉,想點事情,出神了。」楚哲瑞困窘的摸了摸頭。「妳剛剛說什麼?」

 

 

  「我說,這隻狗,左後腳好像受傷了。」陸南方放下了剪刀,輕輕將手上的博美狗左腳上的毛順了順,露出狗腳的形狀。狗兒發出了一聲幾乎低不可聞的哀鳴,微微抽動了一下。

 

 

  「我看看。」

 

 

  楚哲瑞接手過狗兒,用手觸診,發現狗的左後腿骨的形狀似乎不太對勁。這種不太對勁在一般人眼中幾乎看不出來,一般的寵物美容師大概也沒有辦法發現,倒因為陸南方自己就是獸醫,又本來就很細心,才能發現。

 

 

  照過X光後,楚哲瑞皺著眉頭,看著X光片。

 

 

  「這……骨折了。」他抿著嘴,臉色凝重地看向陸南方。

 

 

  陸南方看向X光片,目光灼灼,臉色卻很平靜。「這個部位骨折,不像是自己摔傷的,應該是人為的。」

 

 

  她望向楚哲瑞,眼中,沒有情緒。

 

 

  楚哲瑞看著她,心裡總感覺,這樣的陸南方,好像有哪裡怪怪的,卻又說不上來。

 

 

  然而那種怪異的感覺,只在一瞬間就消失了,陸南方別過眼,回頭去拿紀錄簿。「我打電話給主人,告訴他情況。」

 

 

  「好。」楚哲瑞摸了摸博美狗,這隻小小的狗似乎有點害怕人的觸摸,微微地顫抖著,卻又不像此犬種一般的神經質,容易高聲亂吠以虛張聲勢,而是非常的安靜。

 

 

  從這些狀況來看,這隻狗兒很有可能遭受到人類的虐待,時常被拳打腳踢,才會這麼害怕與人類接觸。然而,真正會虐待動物的人應該不會悉心的照顧牠們,時常不給餵食或整理,這隻狗卻被送來美容,與常理不符。

 

 

  或許,這隻狗是被領養的,受虐只是過去式了?楚哲瑞盡量讓自己樂觀地想著。

 

 

  那端,打電話的陸南方很快就跟主人接上了線,神情一直是淡然而沒有特殊情緒的。

 

 

  看著陸南方臉上沒有困擾的表情,難道這麼順利嗎?一般來說,主人接到這種電話,第一個反應應該是發怒,認為醫院傷害了自己的狗卻推託責任;第二種可能是擔心,努力要醫生找出自家狗兒受傷的原因。無論是哪一種情況,接下來應該都該是換楚哲瑞接電話來說明情況才對,畢竟在飼主的眼裡,陸南方是寵物美容師,楚哲瑞才是正牌的獸醫師。

 

 

  不,或許也不是順利?陸南方的臉上也一直沒有出現笑容。

 

 

  她就保持著一張平靜的臉講完了電話。

 

 

  「主人怎麼說?」楚哲瑞抱起狗兒,試圖用自己的體溫讓狗兒安心一點,狗兒卻只是更害怕的用前爪緊緊抓著他的衣服。「知道狗是怎麼受傷的嗎?」

 

 

  陸南方搖搖頭。「他說,叫我不要多管閒事,美容好了就送回去。」

 

 

  楚哲瑞皺起了眉頭,心中的想法不免往悲觀的方向去。

 

 

  被送來美容的受虐犬?這是什麼情況?

 

 

  「我看,至少還是要幫牠治療,畢竟這個部位受傷,放任自然痊癒的癒後情況一向都不好。」楚哲瑞低聲痛呼了一聲,狗兒在他的手裡,不知怎麼的越來越害怕躁動,一爪抓傷了他的臉。

 

 

  「你先把牠放下來吧,牠怕高。」陸南方微微抬眼看了一下發抖著的狗,轉身去收拾自己的東西。

 

 

  楚哲瑞看了看自己手上害怕得縮起尾巴,垂下耳朵的狗,終於明白過來自己為何會挨了那一爪,趕緊把狗放回美容檯上。博美狗一被放到平台上,立刻趴下不動,似乎很害怕再被高舉的樣子。

 

 

  「抱歉,狗狗,我不知道你這麼怕高。不怕了,乖。」楚哲瑞摸摸牠的頭,小狗水汪汪的圓眼望向他,有點畏縮。

 

 

  陸南方把美容的器具整理好後,便轉身拿起自己的手機和錢包,放入她的包包中(楚哲瑞在整理房子的過程發現的女用包,不知道是雜誌送的或是哪裡來的贈品。),伸手去拿她的外套。

 

 

  「妳要去哪裡?」楚哲瑞困惑的問。「妳真的就要這樣把狗送回去喔?」

 

 

  「沒有,狗要治好才行。」陸南方背上背包,頭也不回地走出診療室。「我去找主人談談。」

 

 

  楚哲瑞大吃一驚,他沒有想到,陸南方竟然會這麼衝動,說走就走。

 

 

  不知道剛剛那通電話裡,到底說了些什麼?陸南方這是生氣了嗎?原來她是怒氣不會表現在臉上的那種人?

 

 

  「南方,欸,等我,我跟妳一起去。」楚哲瑞說著,也要跟出去,然而陸南方卻恍若未聞的樣子,逕自走了出去。

 

 

  開門間,與人擦身而過。

 

 

  「嗨陸小……」來人是那苦苦追求仙女不成,立志用毅力與恆心作一回愚公的鄭同森。

 

 

  這些日子以來,杜子楓交給他的任務越來越多,讓他幾乎沒有時間過來找仙女培養感情。但他還是很認真,很刻苦,很精實的努力在最短時間內完美完成杜子楓交付的任務,擠出那一丁點時間到獸醫院,即使只能遠遠的看著陸南方在診療室內忙碌,他也心滿意足。

 

 

  陸南方對他的追求似乎有點無奈,但總也不會對他歹面相向,保持著一種禮貌的疏離。

 

 

  至少,還是見面了會點頭、打個招呼、微笑的關係,而不是像今天這樣,把他當成陌生人一樣,連個招呼都不打。

 

 

  轉過頭,心急的楚哲瑞正從診療室內追了出來。「南方!」

 

 

  「楚醫師,怎麼了?」鄭同森一把抓住就要衝出去的楚哲瑞。「你欺負我家仙女嗎?蛤?」

 

 

  「阿森你別鬧了!」楚哲瑞揮開鄭同森的手,然而這一停滯卻讓他想起,自己這家獸醫院不能就這麼放空城,他沒辦法就這麼跟著陸南方衝出去,診療台上還有正在治療的動物呢。他反過來抓住鄭同森。「阿森,你幫我跟著南方好嗎?到定點打電話給我,我隨後就到。」

 

 

  「蛤?為什麼?」

 

 

  眼看著醫院外的陸南方已經騎上機車,就要揚長而去,楚哲瑞也顧不上跟鄭同森解釋什麼了,一把就把他往外推。「別問了,晚點我再跟你說,你快跟著她,她如果要做什麼傻事,阻止她!」

 

 

  他知道陸南方一向古道熱腸,正義感也很強,看似溫和氣質的外表下,其實是個澈底的行動派。並且,有了過去揭發不良繁殖業者而鬧了一回的經驗,他更怕陸南方會像當時那樣子,不計任何後果,也要完成自己的正義,甚至讓自己受傷。

 

 

  對方可是會虐待動物的人,而會虐待動物的人,有部分比例可是人格疾患患者,是非善惡全不照一般人的良心準則來,受到刺激說不定還會攻擊別人。

 

 

  想到陸南方背上那條刀傷,他怕,怕陸南方再次受傷,更怕這次受的傷比上次更重,更致命。

 

 

  鄭同森雖然因為追求陸南方的事,平常與楚哲瑞幾乎是水火不容,見面必吵嘴的狀態,他也不是那種傻呼呼,精蟲衝腦的傻子,這個時候也不再追問,握拳輕捶了一下楚哲瑞的胸膛,像是要他安心,就轉身跑出院外,跨上自己的摩托車,立刻追著陸南方而去。

 

 

  陸南方騎得很快,風從她臉旁呼嘯而過,她面無表情,低聲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得音量說:

 

 

  「方南,幫我。」

 

 

  一個與她一模一樣的身影,坐在她的機車後座,臉上盡是憤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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